一千零一夜 29 第五章(7/7)
“你是不是做过奶酪饼?”他们反问道,“还把饼卖给了同我们一起来的这个阉奴?”
“对,”贝德雷丁·哈桑答道,“饼是我亲手做的,你们能挑出什么毛病来呢?我敢说一句:没有什么人能做出更好的饼来!”
那些人也不搭理,只抓住他不放,一边扯下他头巾把他的双手捆在身后,随即硬是把他拉扯着出了店门。
人们围了上来。他们对贝德雷丁·哈桑深感同情,站在他一边,准备不让谢姆斯丁·穆罕默德手下的人为所欲为。
正在这时候,来了几名本城总督手下的差官,他们驱散人群,让贝德雷丁·哈桑被来人带走。因为谢姆斯丁·穆罕默德已去过大马士革总督那里,把自己吩咐下人去办的事通知了他,并要他提供帮助和维持秩序。这位统治着叙利亚的总督,是以埃及苏丹的代表这一身分行使职权的。现在要他帮助的既是其君主御前的宰相,他自然唯命是从。就这样,贝德雷丁·哈桑被拖走了。
他们一到,宰相便吩咐把糕饼师傅传来。贝德雷丁·哈桑被带到他面前后,眼泪汪汪地说:“大人哪大人,求您开个恩,告诉我哪儿冒犯了您。”
“好哇,混账东西!”宰相喝道,“给我送来的那只奶酪饼不是你做的吗?”
“我承认,是我做的,”贝德雷丁·哈桑答道,“可是做饼又犯了什么罪呢?”
“我要叫你自作自受,”谢姆斯丁·穆罕默德说道,“做了这么糟糕的一个饼,你就得为此送命。”
“我可真倒霉!”贝德雷丁·哈桑叹道,“竟有这种事?做了一个糟糕的饼就犯了死罪?”
“对,”宰相答道,“别指望我对你还有别的什么处置。”
谢姆斯丁·穆罕默德已决定当晚就出发,所以传下话去,叫人把帐篷都收起来,做好上路的一切准备。至于贝德雷丁·哈桑,宰相命人把他装在钉得牢牢的箱子里,用骆驼驮着。万事齐备之后,谢姆斯丁·穆罕默德率领着他那一行人又开始了长途跋涉。
他们通宵赶路,次日又整整走了一个白天,没有休息过一次;但到夜色降临时,他们歇了下来。这时他们把贝德雷丁·哈桑从箱子里放了出来,给他吃点干粮。但同时他们也很留神,总使他同他的母亲和妻子离得远远的。这次跋涉花了二十天工夫,在此期间,他们都是这样对待贝德雷丁·哈桑的。
一到开罗,宰相便传令在城墙外扎下帐篷,同时又吩咐下人把贝德雷丁·哈桑押来。这失去自由的人给带到跟前之后,谢姆斯丁·穆罕默德便故意对他召来的一名木匠说,“去弄点木料来,马上替我加工成一根大木桩。”
“哦,大人,”贝德雷丁·哈桑喊叫起来,“您要这木桩干什么?”
“把你捆在上面,”宰相答道,“随后叫人抬着你,让你在城里各处地方游一遍街,让每个人都看看你这样的坏糕饼师傅,坏得居然做奶酪饼时不放胡椒。”
一听这话,贝德雷丁·哈桑惊叫起来:“真主啊!难道因为奶酪饼里不放胡椒,我就犯下了死罪,得死得这么惨,死得这么丢人现眼?难道,”贝德雷丁·哈桑又说道,“我家里的样样东西给打碎砸烂,我身体给关在箱子里,到末了还备了一根桩子要处死我——所有这一切,难道只是因为我在一只奶酪饼里没放胡椒?天上的神灵啊!这样的事情有谁听说过?”
他的悲叹惊叫听来十分滑稽,谢姆斯丁·穆罕默德花了好大力气,总算忍住了没笑出声来。
这时夜已经深了,谢姆斯丁·穆罕默德命人把贝德雷丁·哈桑关进箱子,并对他说道:“在箱子里待到明天;但我不会让你活过明天的。”接着箱子被搬走,又被安上了一直从大马士革把它驮来的骆驼背上。
这时,其他的骆驼都已装驮完毕,于是宰相跨上马背,吩咐驮着他侄儿的那匹骆驼走在他头里。就这样,他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马和驮兽进了城,走过几条长街短巷,回到了府中。他叫人卸下箱子放好,严令不得开启,等他认为时机到了再开。
趁着人们忙着从骆驼背上卸东西,谢姆斯丁·穆罕默德把贝德雷丁·哈桑的母亲和自己的女儿叫到一边,对女儿说道:
“赞美真主,我亲爱的女儿,我们总算福星高照,我遇上了侄儿,你找回了丈夫。我想,你们成婚之夜洞房里的陈设,你也许还记得吧?走吧,把东西都按当时样子布置起来。万一你有想不起来的地方,好在我当初就把一切细节都记了下来,可以弥补你记忆力之不足。现在,我可要去安排其他事情了。”
美女王满心欢喜,依言而行。她父亲则去大厅里,按照贝德雷丁·哈桑和埃及苏丹的马夫当初来时的场面,把东西全都布置好。他一边看着记录,一边指挥家仆,把每一件家具放在原来的地方。他既没有把一对新人坐的锦座忘记,也没把一支支点燃的火炬遗漏。待到大厅里一切安排就绪,宰相便来到女儿的闺房里,把贝德雷丁·哈桑的衣物和装有金币的钱袋放在原处。这时,他对美女王说道:
“现在呀,我的女儿,你宽衣上床吧。等到贝德雷丁·哈桑进来,你就埋怨他,怪他去了好长时间;还要对他说,在你一觉醒来时,发现他不在你身旁,叫你好生奇怪。一定要叫他再上床睡。到明天上午,你把他的话讲给你婆母和我听听,让我们也乐乐。”
说完,他便离了女儿闺房,让女儿一个人留在里面。
谢姆斯丁·穆罕默德把几乎所有的家仆都打发出大厅,只留下两三名心腹,嘱咐他们去把箱子里的贝德雷丁·哈桑放出来,给他穿好内衣内裤,把他带到大厅来,带到之后就留他一个人在厅里,其他人出去关好门。
贝德雷丁·哈桑虽说处境不妙,却因旅途困顿而沉沉睡去,所以宰相的家仆们把他抱出箱子、给他换上内衣内裤时他竟然醒也没醒。接着,他们趁他没有醒,就把他背进了大厅。
他一觉醒来,发现大厅里只有他一人,就东张西望地打量着,而触目皆是他结婚时见到过的东西。他又仔细地观察一番,不由得大为惊奇,因为这正是他当初见到那驼背马夫的大厅。
这时他走近一个房间,发现门正开着,往里一看就更是惊奇不已,因为他的衣裳就放在当初新婚之夜放的地方,同他记忆中的完全一致。
“老天哪!”他揉了揉眼睛说道,“我这是醒着呢,还是在做梦?”
美女王一直在注视着他,看到他满脸惊诧的样子,觉得颇为有趣。于是拉开了床前的幔子,探出头来柔声说道:“夫君哪,你在门边做什么?再来睡下吧。你去了好长一段时间。我醒来的时候,发觉你不在我身旁,真是惊奇得很。”
贝德雷丁·哈桑一看,跟他说话的这位绝色女郎很有身分,正是多年前同他成亲的人儿,顿时脸上露出惊诧万状的神色。他走进房间,心中思绪万千,过去十年里的种种经历涌上心头;他怎么也没法使自己相信:这么些事情竟能发生在一夜之间。
他没有上床,却走近放着他衣物和装金币钱袋的那把椅子。他细细地把这些东西察看了一番,大声叹道:“伟大的真主啊!这些事真叫我弄不明白了。”
看到他那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,相府千金暗自好笑,一面则又对他说,“夫君哪,让我再一次请你上床吧。可什么事让你这么烦心呢?”
听了这话,他便朝美女王走去,说道:“我求求你,夫人,请告诉我:我是不是离开你很长时间了?”
“这问题真使我惊奇,”她答道,“你不是才刚起床吗?你心里准是莫名其妙地搞糊涂了。”
“夫人,”贝德雷丁·哈桑又道,“我肯定是有点神志不清了。我记得自己曾和你待在一起,这没错;不过我还记得自己在大马士革待了十年。要是我昨晚确实和你睡在一起,我就不可能离家待了那么长时间。”
“我说夫君哪,”美女王说道,“你准是梦见自己去大马士革了。”
“这可真是件荒唐事!”贝德雷丁·哈桑顿时大笑着高声嚷道。“我对你一五一十说了吧,夫人。在你看来,我这梦一定做得十分可笑。当时,我发现自己在大马士革城门口,身上也就像现在这样,只穿着内衣内裤;我进城的时候,有一大帮人跟在我后面,我是在他们的叫嚷声和嘘声中进城的;我在一位糕饼师傅那儿躲避时,他收养了我,把他的手艺教会了我;后来他去世了,把他的财产都传给了我,那家店铺也就由我接手了。总之,夫人,我碰上的怪事很多很多,一一道来都叫人腻烦。反正,我能够说的只是一点:刚才我醒得正是时候,因为他们那时刚要把我钉在一根木桩上。”
“那是为什么呢?”美女王装出吃惊的样子问道,“为什么你得受那种酷刑呢?你准是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。”
“我确实没犯什么大罪,”贝德雷丁·哈桑答道,“说出来,那原因真是可笑透顶,你是怎么也想象不到的。我唯一的所谓罪行,就是我没在卖出的一个奶酪饼里加上胡椒。”
“对此我可得承认,”美女王由衷地笑道,“你所受的待遇非常不公道。”
“夫人哪,还不止这点呢!”他接下去说道。“就为了那只倒霉的奶酪饼,就为了怪我没在这饼里放上胡椒,他们捣毁了我的店,把我店里的东西都砸得稀烂;他们还用绳子把我捆起来,再把我关在一只大箱子里,关得我严严实实的,就连现在我还觉得自己仿佛仍在那箱子里。末了他们还叫来一名木匠,吩咐他准备好一根桩子,要把我钉上去。感谢真主,所有这一切总算是一场梦而已。”
那天夜里,贝德雷丁·哈桑睡得很不安稳,他时不时醒来问自己,他究竟是在做梦还是醒着。他对自己的好运气感到疑疑惑惑的,于是,为了弄清事实,他掀开床幔,看着室里的各处。
“人家没有骗我,”他说,“这正是我代替那驼背进的屋子,也正是在这儿我见到了本该做他新娘的美人。”
天空已开始露出一点曙色,但这并没有使他心里感到踏实一些。此时他的大伯谢姆斯丁·穆罕默德敲门进来,向他道了早安。看到这张熟识的脸这么快就出现在他面前,贝德雷丁·哈桑大为惊恐。但是这位上门来的人慈眉善目的,不再是那个宣称要处死他的可怕判官了。
“啊!”他喊了起来,“不就是你待我凶狠严厉吗?不就是你定了我的死罪吗?就因为我做的一个奶酪饼里没放上胡椒,你就要我死!想到这一点,我现在还心有余悸!”
宰相出声地笑了;为了打消贝德雷丁·哈桑的疑惧,他把事情的整个经过讲了出来。他先是说他从驼背讲述的情况中,猜到有个精灵插手管了他女儿的婚事,把这小伙子带来他家,让其替下了苏丹的马夫,同他的女儿结了婚。后来又说到从努勒丁·阿里写的文书中,他得知这年轻人就是自己的侄儿。最后谈到他在发现这一情况后,便离开了开罗,去巴尔索拉寻找他。
“我亲爱的侄儿,”他满腔慈爱地搂住贝德雷丁·哈桑,说道:
“在发现你之后,我做了种种使你痛苦的事。对此,我请你原谅我。因为我希望在我把你带来这儿之前,不让你得知你交上的好运。这样,在你为这好运付出种种痛苦的代价之后,你就一定会觉得这好运更加可贵,更加使人高兴。如今,你已回到了你的亲人之间,凭你现在体验到的这种欢乐,也可使遭到种种磨难的你得到慰藉了。你且把衣服穿好,我这会儿就去请你母亲来;她急于要拥抱你,都已有点等不及了。我还要把你的儿子带来;你虽然在大马士革见过他,非常喜欢他,可并不知道他就是你的儿子。”
见到他母亲和儿子阿吉布时,贝德雷丁·哈桑高兴至极,这种心情任何文字都难以道其一二。他们三个人心花怒放地搂抱在一起,充分表现出人的天性和骨肉间的至情。
就在家中发生这动人情景的当儿,谢姆斯丁大人自己则进了王宫,向苏丹禀报他此次远行的收获。听了这奇妙而曲折的故事,苏丹不禁大悦,命人把这事用文书记下,放进国家的档案里妥为保管。
张 俪译
“你是不是做过奶酪饼?”他们反问道,“还把饼卖给了同我们一起来的这个阉奴?” “对,”贝德雷丁·哈桑答道,“饼是我亲手做的,你们能挑出什么毛病来呢?我敢说一句:没...